英年早逝的公子x被迫冥婚的少女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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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幕中缓缓行来一支丧葬队伍,撕心裂肺的痛哭伴随着哀乐回荡在街巷,雨水沾湿冥币,落在地面上好似走入黄泉道。
“嗬,这是哪家的丧葬?真是好大的排场。”男子忍不住嘟囔。
“你是外乡人吧。”老人睨他一眼轻抚胡须,“这是燕家小公子的葬礼。听人说,是被一刀捅了个对穿,扔到河里血尽而亡。”
老人觉得忌讳便特意压低声音,可传到男子耳中依然清晰,令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。
死于非命的少年人啊……
“真是可惜咯!”老人摇头哀叹。
燕以珩,年少有为,未及弱冠便死于非命,实在可惜。
……
你与燕以珩,情非泛泛,不得善终。
他曾经对你说过,待他弱冠之年,便要红妆十里娶你为妻。
可惜他死了。
这个短命鬼,说什么会娶你,他不活着如何娶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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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,父亲酗酒好赌,母亲已经为他生养两个男孩,只因为第三胎生了女儿就被打个半死。
上头两个哥哥身无长物,学了父亲满身恶习,母亲不敢怨父亲,便把满腔怨气发泄在你身上。
李家本就是平民老百姓,而你是家中地位最为卑贱的——奴。
因着你是县里出了名的好相貌,有读过书的先生便为你取一“玉”字。
而父亲为你取一“奴”字。
玉奴——因貌美为“玉”,因生而卑贱为“奴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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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见到燕以珩的时候,才恍然觉得,前半生遭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与他相遇。
清澈干净的溪水泛着粼粼波光,听着林中不知名鸟雀的鸣叫,远离让你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的家,你才觉得心境开阔,像突然卸去压在肩膀的重担。
令你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不少。
即使是浆洗衣物,也成为你不可多得的休闲时光。
你将洗好的衣服放在一旁,脱去鞋袜在溪边戏水,双足碰到冰凉溪水时你不由得瑟缩。
“姑娘……”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男音让你受了惊吓,手里原本备好擦洗的帕子顺着湍急的溪水被冲走。
“我的帕子!”
你本想起身去追,又意识到有陌生男子在身后,只好把脚藏在衣裙下遮住。
“若姑娘不介意,便用我的帕子先擦擦吧。”你循声望见身形颀长的男子,着一青色衣袍,腰间系着玉佩香囊,玉冠束发,黑发如墨倾泻而下。
他背对着你,左手递出一白色方帕,骨节分明的手掌看上去竟比帕子还要白上几分。
阳光倾洒在你们身上,什么葱葱郁郁的树木,什么动听悦耳的鸟雀蝉鸣,你什么也看不到,什么也听不到了。
世上仿佛只有你们二人,你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。
或许是你出神许久,他疑惑地出声提醒,“姑娘……你在吗?”
你张了张嘴,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在这里……”
心中又羞又悔,觉得自己此时的声音一定像极了鸭子叫。
对方好像察觉到你的尴尬,清润嗓音再次响起。
“是在下思虑不周唐突了姑娘,但还请你接过帕子吧。”怕你误会,又特意解释道:“姑娘家是不能受凉的。”
你终于接过他手中的帕子,不由得手指轻轻摩挲布料,这样摸起来滑滑的料子,你从来没见过,也没有碰过。
手帕上绣着翠竹,你不知道怎么描述他,但下意识觉得他就像这翠竹。
你没有用他给的帕子,用裙摆擦了擦便利索的套上鞋袜。
你双手捧着帕子,斟酌着字句开口,“公、公子,您的帕子,多谢您……”
“好了?”他转过身,你才发觉他一直闭着双眼,“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?”
“可……可以了。”
他睁开双眼,看到的就是一个貌美又害羞的姑娘,穿着粗布麻衣,双手捧着他的帕子送到他面前。
燕以珩觉得这位姑娘实在可爱,不禁嘴角轻扬,双眸含笑,仿佛揉碎了漫天星子落入他的眼眸。
见到面前的公子笑着,你更加羞窘,只觉得脸上都开始发烫。
“公子的帕子,脏了……”
手帕纯白,你的双手好像把帕子碰脏了,你窘迫地快要哭出来,话音里都带着哭腔。
“无碍,我想向姑娘问路。这帕子就当做谢礼。”
你蓦地抬头与他对视,“公子,要去何处?”
“我想问……走出这片林子的路。”他温柔的看着你。
“正好我已经浆洗完衣物了,我带你出去。”
“可以吗?那就多谢姑娘了。”
他自然而然的拿起你身边装着衣物的木盆,又特意放慢脚步与你并肩同行。
一路上你们聊了许多。
你才知道他是燕以珩,南阳太守燕家的二公子。
燕家长子善武,官居六品,幼子从文,十五岁参加科举,一朝榜上有名便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。
你不明白什么是探花,但也知道参加科举的人很多,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中举。
他是真真正正有学识,有本事的。
见他第一眼你便知道,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够与之相配的,你们从家世到经历都是天壤之别。
他是皎洁苍穹月,而你是只能仰望他的人,是被踩在脚下的泥。
“我姓燕,名以珩,敢问姑娘名讳?”
“我、我叫,李——玉——奴。”
你轻声回答,不由得把你们的名字放在一起。
燕以珩,玉奴。
他是被无数人期待着降生的少年,而你是被父亲起名为奴的少女。
你送他走出这片林子,远处果然有人在等着迎接他。
他停下脚步,侧头望着你。
“姑娘,我让人帮你把衣物送回,这样也能确认你平安到家,可好?”
燕以珩的目光专注,言辞诚恳,确确实实是为你考虑,你不会拒绝,不想拒绝。
你轻声应好。
看着你手中还紧紧捏着他帕子,他轻笑出声,“姑娘,这帕子其实我用过的,方才是我思虑不周,我赠你一个新的,如何?”
你连连摆手,甚至后退了几步,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当。
复又向前一步,连忙解释:“不用!我是说……其实这个就很好。”
“那便好,多谢姑娘为我引路。”
你再次向他道谢,才跟着仆从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你一步三回头,而燕以珩一直都在那里,温柔的注视你远去的身影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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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从未想过你们会再次见面,更没有想过会是如此难堪的境遇。
父亲欠下一百两银子的赌债,他便想用你还债。
你鼻尖泛酸,水汽氤氲着模糊了你的视线。
……你开始觉得,即使是被卖入青楼,也比在这个家里来的好。
你在一片打砸吵嚷的声音中捕捉到一道人声,甚至疑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。
直到自己被人护在身后,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气。
你才总算是反应过来,是他来了。
是燕以珩,他来救你了。
“姑娘,你还好吗?”燕以珩将你牢牢地护在身后。
那些讨债的人都被他带来的人压制住。
你的眼泪打湿衣襟,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口,是全然依赖的样子。
“公子……求你。帮帮我……”
李父见燕以珩衣着不凡,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,大声吵嚷道:“你是哪个?敢动我家闺女?!”
燕以珩猛然回头看向他,眼神锋利如刀。
李父到底没见过世面,一下子就被震在原地。
“他欠了你们多少银子?”燕以珩问。
讨债人面面相觑,报了个数。
燕以珩听了不由冷笑,“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,就要卖女儿?”
他给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神,侍卫立刻会意,掏出钱袋扔到讨债人面前。
“这是李老瓜欠你们的银子,清点好了就把欠条拿来。”
李父见这衣着不凡的年轻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,心里大惊这人不是好相与的,便下意识有些畏惧燕以珩。
燕以珩转身逼近李父,嗓音不如以往清润,冷冰冰的,“既然你要卖女儿还债,如今我替你还债,她,便是我的人了。”
此时,李家两兄弟跳出来,不甘心的道:“你这就想带走我妹妹吗?”
一而再再而三的,燕以珩算是明白了你在家中的处境。
他快要气笑了。
于是有心教训他们,“你们既不愿,那我便收回银两。卖女儿,可卖不出一百两。”
“若是被有心人报到衙门,买卖人口,可是重罪。”
“李老瓜,你意下如何?”
李父哪里还敢多做纠缠,还清了债,家里又少了个糟蹋粮食的赔钱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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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以珩带你进府,名义上你是他的贴身丫鬟,实则是被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保护。
燕家老爷和老夫人都是很好的人,自从燕以珩经过你的同意后,便有意对老夫人透露你的遭遇。
他的父亲背地里特意叮嘱他,要他好好待你。
他的母亲看着你身上的鞭痕心疼落泪,特意给你收拾出一个离燕以珩住处近的院落,又送了你好些补品。
他的大哥也义愤填膺,说定然要惩治那些恶人。
就连同为丫鬟的小姐妹们,也给你留着自己喜欢的点心。
只短短几个月,你身上原本被打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痊愈,就连手上的冻疮也很少发作了。
你在几个月里,体会到了以往十几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温暖。
心中充斥着暖融融的感觉,心里暖烘烘的,身上也会暖烘烘的。
实在是太好了,实在是太温暖了……温暖得令你落泪。
燕家人把你当做家人对待,你被他们的爱包围着。
燕以珩什么都不让你做,燕家每个月都会给你不低的月钱。
你按捺不住去书房找他,他不用抬头,只听着你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你。
放下毛笔,他才抬头看着你,“阿玉,有何事?”
“公子……你给管家说一声,不要给我月钱了。我什么都不做整日待在府里还拿着银子,我于心不安啊。”你绞着手指,嗫喏着开口。
他起身引你到桌几旁,又嘱咐丫鬟上点心奉茶。
“那阿玉有什么想法呢?”
“当然是做对燕府,对你有用的人!我不会的东西都可以学,我很聪明的!”
燕以珩被你诚恳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话语逗笑,眉眼弯弯,明眸皓齿的少年模样,实在令人心动。
你又看着他的模样脸红。
“别、别笑了,我很认真的!”
他忍住笑意,明亮双眼映出你羞红脸颊的模样,“好,都听你的。明日我便安排管教姑姑教你,你可要好好学啊!”
“我一定会好好学的!”
“糕点好吃吗?”他问。
你嘴里还嚼着糕点,听他问你,咽下糕点后又差点被噎住,连忙往嘴里灌了一口茶。
他给你顺着脊背,缓了会你才开口回答道:“好吃。”
他笑你没规矩。
“什么规矩呀?”
“丫鬟不能和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,主人坐着,丫鬟站着。你说是什么规矩?”他存心要逗你,故意板着脸。
你连忙站起身,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。”
见你上钩,燕以珩笑得更欢快,你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你。
但他所言,句句属实。
燕以珩牵着你的手走到桌案前,“阿玉,你可想学认字?”
“想!”你连连点头。
他摁着你的肩膀,让你坐在书案前,握着你的手带着你一笔一画的写字。你被他握着手,不经意间看着他的侧脸出神,从额头到高挺的鼻梁,再到红润的唇。
“阿玉。”他唤你。
“嗯?”
“练字习字要专心。”他轻点你的额头。
你捂住额头应他,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这是什么字吗?”
“三个字!我猜这是你的名字!”
“对,但是不能用猜的,要会认,会写。”
“那我的名字呢?”
“阿玉,不如我给你取新的名字,好不好?”燕以珩说出这个提议时便自知不妥,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,便一直注意着你的神色,你面色稍有变化,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。
他从来没有见过哪户人家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“奴”。
他不想让你带这个奴字过一辈子。
你沉默许久,燕以珩带你脱离那个家,摆脱那些跗骨之蛆,如今更是将决定权递到你手里,摆脱为奴的命运,重获新生,你自然答应。
你说:“好。”
“太好了!让我想想取什么字好?”燕以珩兴奋的在房间来回踱步,“我想到了!”
他兴奋的跑到你面前,写下一字,“琅玉!寓意洁白华美的玉,好不好!”
“最重要的是,你看,琅与珩。”你顺着看去,宣纸上两个字的左边是一模一样的笔画。
能与他的名字相配,也是你的荣幸,你点头笑道:“好,琅玉……琅玉。”
“往后我叫你阿玉,你可以叫我阿珩。”
你按照他所言叫他阿珩,这是燕以珩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么好听。
阿珩二字,像是在唇齿间重复过千百遍,才得以如此温柔缱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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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们再次来到第一次相见的溪边,人迹罕至的郊外树木葱郁,山峰重峦叠嶂自然形成一个包围圈,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不息,鸟雀欢快地叫着。
只要和他一起,去哪里都好。
他特意带来古琴,弹奏一曲《凤求凰》使你快乐,向你示爱。
“阿玉,待我弱冠之年,十里红妆娶你为妻。好不好?”
你惊喜到快要昏过去了,仿佛置身云端,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。
“可是……燕老爷和老夫人,他们会答应吗?”
燕以珩握着你的双手,“阿玉放心,他们早就答应了,催着我去下聘礼呢!”
“今日你正好及笄,只要你点头,其余的都交给我,有我在,你放心。”
你兴奋得手都颤抖,喜极而泣道:“我答应,我答应你!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。”
燕以珩喜上眉梢,又亲手给你戴上金玉步摇,图案是他亲手所绘,步摇是他亲手打造。
选金配玉,也是金玉良缘的意思。
“阿玉,一诺千金,你可不能反悔啊!凤冠霞帔都早早备下了,你若不答应,这凤冠霞帔谁来穿戴啊?”
听着他的打趣,你横他一眼,才郑重其事道:“我永不后悔。”
“等咱们回去,我就去你家中下聘。”他凑到你跟前笑起来。
你拉住燕以珩,犹豫着开口:“他们……欲壑难填,那么多聘礼抬进去,他们会得寸进尺的。”
“阿玉,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……不过你放心,我会听你的,重新考虑聘礼单。”
“好。”
原本一切都很好,若是能平安归家,等待你们的就是夫妻恩爱、琴瑟和鸣的美好未来。
他把你从泥沼中拉出来,就没有想过不管你。
你们会相互扶持、子孙满堂、白头偕老。
……
可是变故陡生,林中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,你惊愕回头就看到两个手持刀剑的人向你们攻来。
燕以珩迅速牵着你就跑,后面两个蒙面人穷追不舍。
你们二人不会武,哪里跑得过那些亡命之徒,很快便被追上,他们显然非常了解燕以珩,清楚的知道如何拿捏他的软肋。
他的弱点——是你。
“只要你束手就擒,我就饶她一命。”其中一人毫不留情地掐住你的脖颈,纤细的脖颈被掐在手里好像下一刻就会折断。
燕以珩真的如他所言毫不反抗,赤红着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你,生怕稍有差错便会危及你的性命。
你面色涨得发紫,额上根根分明的青筋暴起,眼珠涨得快要炸开,却还是倔强地阻止他。
如果会成为燕以珩的拖累,你宁愿去死。
你垂死挣扎,拔下步摇向蒙面人刺去。
蒙面人一时不察竟真的被你刺伤手臂,他吃痛的放开你。
燕以珩迅速反应过来,一刻不停地带着你跑。
“阿玉,往前跑,别回头。”他声音急促,带着沙哑。
“不……我们一起。”
“阿玉!”燕以珩第一次对你疾言厉色,“往前跑,别回头……等我娶你。”
……
话音刚落,燕以珩的胸膛就被刀剑贯穿,鲜红温热的血溅到你的脸上,他最喜欢的青色衣袍也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。
“往前……跑!别回头……”
他双目赤红,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,疼得他几乎落下泪来,每说一个字就会有鲜血顺着口腔汹涌而出,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对你说——快逃。
他要你活下去。
他以生命为代价,换你活命。
燕以珩发出一声绝望地嘶吼,听在耳中如同某种濒临死亡的动物发出的哀鸣。他用尽全身力气拔出贯穿胸膛的刀剑,转身踹倒那个蒙面人,又死死抱着另一个人的身体向后推。
他以血肉之躯为你争取一丝生机……
你含泪奔跑,回头时他的后背又被刺了一剑,清俊的面容染血,双眸还在看着你远去的背影。
见你回头,他轻轻扬起唇对你笑,对你做了一个口型。
他说,“阿玉,快逃……”
他说,“等我……娶你……”
你真的跑了,你要活着,你是他用生命保护着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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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一路上摔了多少跤,灰头土脸发髻散乱。
那支金玉步摇始终被你牢牢握在手里。
你终于敲开了燕府大门,马不停蹄地向厅堂跑去。
众人见你这副模样心中便有不祥的预感,还没来得及问你。
便听到你说:“老爷,夫人,快去救救阿珩,我们在城西郊外遇到了两个亡命之徒……”
茶盏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,燕老爷拍案而起,“你说什么?!”
燕大哥当机立断调走一支护卫队伍,翻身上马前往城西郊外。
“我的珩儿!我儿!”老夫人心中大恸,气急攻心竟晕过去了。
你连忙上前去扶,被一旁的两个嬷嬷推开,嬷嬷丫鬟们搀扶着老夫人回房休息,又去请府医来把脉。
一阵兵荒马乱,唯有你手脚发凉的坐在厅堂内。
你不安极了……只盼着燕大哥快点,带阿珩回家……
燕老爷颓败的坐在上首一瞬间就老了十岁,他知道从城西郊外到这里的脚程是几个时辰,从事发到现在,他的儿子断然生机渺茫。
心中思虑一番,自己为官几十载,爱民如子深受地方百姓爱戴。若说唯一的仇家,便是曾与他反目的结拜义弟。
燕老爷心中恨极怒极,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想苦于没有证据……,否则定然要上奏圣上,将仇人千刀万剐!
一直等到天黑,燕家大哥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。
毕竟你是他的小儿子心悦的女子,此事也不能全怪在你一个弱女子身上,怪只怪自己放虎归山留有后患。
“你先下去收拾……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知会你。”
“多谢老爷。”你行礼退下,一路上紧紧掐着手掌不住地身体发颤。
你的手陡然松开,掌心被掐出月牙形血痕,血气顺着风消散在空中。
如同你和他的未来,你们……没有以后了。
本该拥有大好前程的少年人,他的生命停留在十九岁那年,停留在他向心上人求爱那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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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夜里,燕大哥带回了燕以珩的尸身,青袍染血发髻散乱,看不出半分清隽少年的样子。
身上两道致命伤,最严重的一道由后背贯穿前胸,胸口破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。由于被扔进河里血尽而亡,尸身顺着河流冲向河水下流,脸上手上也遍布细小的擦伤……
你见他如今的样子就不自觉落泪,跌跌撞撞地扑在他身旁。
你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放心油里煎熬,你沙哑着声音开口:“阿珩……阿珩……”
“如今叫阿珩?你为何不陪他一起!”燕大哥性子急躁,说话口无遮拦。
自己自幼疼爱的弟弟为了心上人而死,他痛心,他做不到完全不怨你。
“好了……”燕老夫人出声制止,“你是珩儿的心上人,事到如今,你便回家去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你没有收拾行李,来时孑然一身,有他陪你,如今他不在了,你只带走了他送你的步摇。
李父和家中二位兄长见你归家,竟然什么银两也没有捞到,偶然见到你偷藏着的金玉步摇便要抢去赌钱。
你自然不愿意,于是这次你拼命反抗,和他们争到头破血流。
从前你可以不在意,现在你唯一想要保护的东西,拼死也要留住。
这是他留给你的唯一念想。
自燕以珩死后,你夜夜睡不安稳,梦里总能见到他死时的惨状。
夜间惊醒,满头冷汗。
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的话。
他说,“阿玉,待我弱冠之年,十里红妆娶你为妻。好不好?”
他说,“阿玉,一诺千金,你可不能反悔啊!”
他说,“等我……娶你……”
南阳太守燕府内。
燕老夫人跪在老爷面前嘶声痛哭,声泪俱下的乞求,“老爷!我只求你这一件事,我午夜梦回见到珩儿求我!他要我去阿玉家里下聘,他说他要娶阿玉为妻!”
“我儿浑身是血!哭着对我说他疼,说他要阿玉!”
“我救济灾民与人为善,只为给两个儿子祈福……如今我的珩儿惨死!他要娶心上人为妻,有何不可?!”
老夫人字字泣血,听得燕老爷眼眶微红。
“可是珩儿已经不在了,我做官为民,怎么能草菅人命……”他的小儿子夜夜入梦,只为求娶一个人,求他答应。
燕以珩在世时,为父母应允你们的婚事做出许多努力,甚至说出此生非你不娶的话。夫妻二人见小儿子如此喜欢你也暗自心惊,自然松口答应你们的婚事。
对他承诺只要你应允这桩婚事,便去你家中下聘。
偏偏事不遂人愿,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孤零零地躺在棺木里,他要如何两全。
“做官为民?!你做的是什么官?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好我儿!”
燕老夫人几乎是以头抢地,“求你答应吧!不然我儿死也不安稳啊……这是珩儿最后的心愿了,老爷!”
“好……我们理应为珩儿了却夙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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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在院外给鸭子喂食,人们井然有序地抬着几箱聘礼进到你家院子,你对为首的嬷嬷稍有印象,她是燕老夫人身边的人。
父母兄长早已闻讯而来,还未出门就看到院中的大阵仗,聘礼按照顺序依次放好,上系红绸,一派喜气洋洋。
媒婆拉着你的手上下打量,嬷嬷声如洪钟,“这是我们燕府给李姑娘的聘礼,二位应下这门婚事,明日便有人来迎姑娘进门。”
你的家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金银首饰,何时摸过这么好的布匹绸缎,一时间乐得合不拢嘴,这些银两足够他们无所事事一辈子的花销啦!
李父连声答应,生怕下一秒人家就后悔。
你的父亲第一次不再对你非打即骂,和蔼的像是换了个人。
你的母亲第一次揽住你的肩膀,对媒婆夸奖你。
你的哥哥们第一次说,家里有这个妹妹很好。
这些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丝毫不在意你会嫁给谁,也不在意你是死是活,他们眼中只看得到金银,只看得到绫罗绸缎荣华富贵。
“那个,我这闺女嫁给燕家的谁哇?还有……明儿个是不是太早了些?”
李老瓜有几分眼色,知道这些人中最有话语权的便是领头嬷嬷,下意识凑过去想再讨些好处。
嬷嬷面露不屑,语气讥讽,“自然是嫁给我们燕府的二公子。”
那不就是把闺女嫁给死人?但是……李老瓜看着院中的聘礼面露迟疑。
“怎么?你们不愿意?来人,把聘礼抬回去,一样也不准少!”
两个哥哥听了这话立刻扑在装银两的箱子上,发出杀猪般的尖利叫声。
“愿意!俺们愿意!”嫁个闺女能拿这么多银子,就是嫁给死人也值啊!
李老瓜给李母使眼色,李母立刻会意上前小心翼翼的讨好嬷嬷,“俺们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啊,明儿就进门是不是太匆忙了啊?”
“一切已经准备就绪,姑娘安心待嫁便是。”嬷嬷没有搭理其他人,只对你说了这句话就带着人打道回府。
夜里你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步摇暗自垂泪,并非是对家人的不舍,而是悲伤自己与他天人永隔。
母亲直接推门进来,你连忙擦干泪水。
“你可真是俺的好闺女啊!哭,使劲哭,哭完了有好日子等着你嘞!”
母亲在一旁说过上好日子不要忘记接济家中云云,你内心毫无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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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里红妆八抬大轿,喧天锣鼓,燕家大哥背着你下轿进府跨火盆。
你手中抱着燕以珩的牌位,燕老爷和老夫人坐在上首,面带笑意。
一拜天地。
二拜高堂。
夫妻对拜。
你被丫鬟搀扶着送入洞房,燕老夫人特意进门来看你,屋内门窗未开,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,吹起你的盖头。
“阿玉,我所作所为,只为成全我儿,你莫要怪我。”
“我不会怨您的,能够和阿珩成婚,能够冠以阿珩的姓氏,是我一生之幸……”你温温柔柔的如实回答,唇边扬起幸福甜蜜的笑。
亭亭玉立的少女穿戴凤冠霞帔,头上最显眼的地方簪着燕以珩赠你的金玉步摇,火红蜡烛为你洁白如玉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色,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,泠泠作响。
潋滟双眸中倒映着烛火明灭,若是特意忽略你眼尾哭出的红晕,任谁见到你都会认为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嫁娘。
你本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嫁娘……
“阿珩对我有救命之恩,老爷夫人大哥待我不薄,府里众人也对我照顾颇多。”
“能与阿珩做夫妻,我此生无憾。”
燕老夫人是个心软和善的夫人,她面露不忍,那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你温温柔柔的笑,“娘,送我去陪阿珩吧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嬷嬷就领着丫鬟们推门而入,手上托盘里放着鸩酒、匕首和白绫。
嬷嬷看着迟疑心软的老夫人,扑通一声朝你跪下。
“奴婢请少夫人上路。”
身后跟着的人也全都跪下,“奴婢们恭送少夫人上路!”
“稍等,我与阿珩要喝合卺酒的。”
你面色坚毅,将他的灵位轻轻放在桌案上,伸手取过合卺酒,在灵位前洒下一杯合卺酒,“阿珩,合卺酒是一定要喝的……”
待你自己也喝下合卺酒后,看着牌位笑道:“凤冠霞帔戴红妆,举杯交酒长相望。”
凤冠霞帔戴红妆,举杯交酒长相望。
“娘,这些死法我不喜欢,阿珩也不会喜欢的。”
未等老夫人开口,你就继续道:“我会自己躺进棺材的。棺木漆黑,我让他等太久了……”
跪在地上的丫鬟们面面相觑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恐的情绪,少夫人是疯了吗?!
你转身朝着厅堂走去,还未封棺,你再次见到那个清隽的少年人。
即使面目全非,即使死后身处这一方漆黑棺木,他依然是苍穹皎洁月,是你心爱的少年人。
丫鬟扶你进到棺木里,你平躺在他身边,拿出藏在袖中的红绳,取自己和他的发用红绳绑在一起。
这样才是结发夫妻。
你抚平喜服的褶皱,你们的发丝被红绳牢牢系在一起不分彼此,手也紧紧牵着。
你说:“好了,封棺吧。”
你静静躺在棺木里,听着外面的仆人丫鬟齐声喊着,“恭送少爷少夫人。”
他们封棺,将你们合葬,你睁大眼睛看着最后的光亮被黑暗吞噬。
棺材内并不拥挤,棺内铺着厚厚的上绣龙凤呈祥纹样的喜被,很软。
正如你想的那样,棺内一片漆黑。
棺内空气稀薄,你开始有些呼吸困难,窒息而死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吧。
你想方设法的转移注意力,“阿珩,你穿着喜服的样子真好看。”
“阿珩,听说凤冠霞帔也是你亲手绘图找绣娘制的,谢谢你……”
“阿珩,谢谢你把我从泥沼中拯救出来。”
“阿珩,谢谢你爱我。”
你已经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了,忍不住想起燕以珩为你而死的那一天。
到底要多少勇气,才能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所爱之人。
到底要多爱你,才能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直面死亡。
原来死亡真的很痛苦。
你在棺木里,开始痛苦挣扎着用手去抠棺材盖,用尽全力去捶打棺材。
但棺材没有被你从里面打开,从你躺进棺材时,就看着他们盖棺,封棺……
你在死去的痛苦绝望中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。
“燕以珩……”
“阿珩……”
“阿珩……我疼……”你的手指甲断裂,温热的血液在你手掌蜿蜒。
……
“我在。”
一片黑暗中,你再次听到清润嗓音。
像是不确定,你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这次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入你耳中,“燕夫人,我在这里。”
你感觉有人在你耳边呼出冰冷气息,在你看不见的地方,一缕缕黑气缓慢缠绕在你身上。
你惊悚地瞪大双眼,亲眼看到穿着喜服的燕以珩悬浮在你的正上方,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濒死之际产生幻觉,还是他真的成了鬼。
“你终于是我的了……”
你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。
他身上散发出潮湿冰冷的水汽,因为他是被扔进河里血尽而亡的。
他穿着喜服,金冠束发,与从前不同的便是如今的他,面无血色,没有体温,双眸漆黑像是再也照不进光亮的深渊,他对着你咧嘴笑。
“你不该怕我的,燕夫人……”
“如今我们是一对鬼夫妻了。”
“你看,你已经死了。”
不能在活着时结为夫妻,那便做一对鬼夫妻。
生同衾,死同穴。
我是只缠着你的怨鬼,你是我未尽的夙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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